紅色，一直是中國人所喜愛的顏色。泱泱中華大地，東西南北，地貌風物不同，地域習俗不一，但紅色始終是橫貫天南海北重要節(jié)慶的基本色調(diào)。特別是春節(jié)過年期間，家家戶戶門口的春聯(lián)像是紅飄帶，串聯(lián)起闔家團圓的溫馨，也連接了家國同慶的歡樂。
從我記事起，每年臘月二十三日左右，我和妹妹就會幫祖父打下手寫春聯(lián)。那時祖父祖母、我們一家四口和叔叔一家三口都住在老宅里。每到寫春聯(lián)那兩天，一大早祖父就指揮著我們在小院里支起一大一小兩張桌子，地上鋪一張涼席。祖父早早買來了《老黃歷》和紅紙。第一步得先裁紙，祖父計算好家門口、廚房灶臺、小院和牛圈以及鄰里需要的春聯(lián)數(shù)量和字數(shù)，用尺子量好距離再用鉛筆標記后，就由我和妹妹到小桌上裁剪。
我們一邊裁紙，祖父一邊往硯臺里倒上墨水慢慢研墨。特殊的墨香便在冬日暖陽下不斷擴散，一直包圍著我們。裁好幾副紅紙后，祖父取出一副出來，按照從《老黃歷》上選取的對聯(lián)字數(shù)將紙不斷折疊，然后平展開來。我們幫著祖父用小磚塊把紅紙上端壓好。祖父用左手將紙從上到下捋平，約莫一半紙垂在桌沿下，用手牢牢按住桌面上紙的下端，右手提起毛筆在硯池里一左一右讓筆蘸滿墨汁，又在硯池上方平斜處稍稍壓去多余的墨水就開始寫起來。
祖父的字一直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方塊字，寫得也是一筆一畫，沒有半點傾斜歪扭，更談不上龍飛鳳舞。寫春聯(lián)是件特別專注的事情，祖父將《老黃歷》放在春聯(lián)左上方，看準內(nèi)容，手握毛筆在紅紙上盡情地將“橫、豎、撇、捺、折”等漢字筆畫進行組合，不多時一個個大氣磅礴的方塊字便躍然紙上，彰顯著大家對新年的美好希望。
那時候多是十一個字的春聯(lián)，祖父寫上三四個字，待墨汁稍微晾一晾，便讓我們輕輕地把對聯(lián)往上移，然后再壓上磚塊寫后面的內(nèi)容。每寫完一張，我和妹妹一人一邊，四手捏住對聯(lián)的四角平放到?jīng)鱿希傺杆儆眯∧緱l將對聯(lián)兩頭及中間壓實，等待墨汁干透。
祖父寫字時手肘和對聯(lián)幾乎平行，握筆也非常用力，在我們看起來那樣根本堅持不了幾秒，然而祖父因為每日都在裝滿沙子的鏊盤里練習早就習以為常。他的雙腿年輕時因為幫生產(chǎn)隊堵決口被嚴重凍傷過，不能很好地伸展，所以每寫上兩三副對聯(lián)就得坐下來休息一會兒。這時候，有很多鄰居家的小孩都來我們院里湊熱鬧，一張張紅底黑字的春聯(lián)好似團團紅火，烘烤著農(nóng)家小院，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的笑鬧更為小院增添了幾分生趣。祖父便對著涼席上的春聯(lián)一一給我們解釋其寓意。待腿腳緩歇好點了，祖父又開始新一輪的書寫……
除夕那天，過年的各種東西都準備妥當了。下午時分，我和妹妹會和父親一起貼春聯(lián)。祖母用小瓢熬好糨糊，我們用小刷子在春聯(lián)后面刷上糨糊，父親踩著梯子將春聯(lián)牢牢粘在大門兩側(cè)和門頭的磚墻上，接著在院里的墻上貼上“滿院春光”，在牛槽外面貼上“槽頭興旺”，最后把后門也貼上春聯(lián)，一切就大功告成，就等著包餃子守歲了。
一轉(zhuǎn)眼，祖父已經(jīng)去世十多年了。每到臨近春節(jié)，看到市場上一些民間書法愛好者擺出攤位書寫春聯(lián)，那些混合著汽油味的金粉寫成的筆走龍蛇的漢字，總會讓我想起兒時的農(nóng)家小院，想起祖父那混合著墨香的春聯(lián)、那方方正正的漢字寫就的春聯(lián)、那充滿希望的春聯(lián)、那紅紅的春聯(lián)……（龍鋼公司 王艷）
